在美國社會,種族的定義是以純種白人為中心的。什麼是白種人?一般而言他必須具有百分之百的白種血統。相反地,一個人不管有絕大部份的白種血統,但只要有那麼一滴黑人血統,在美國還是被視為黑人。
※ 此文原刊於《中時晚報》時代副刊 後視鏡專欄,1992年6月10日。
最近幾年台灣的養狗圈時興養一種台灣土狗,雖名曰土狗,但據說並非一般路上土裡土氣的雜種野狗,而是在血統上有台灣地緣純種性的某種狗。姑不論是否真有這種狗,養狗圈想成功推出這種新產品,還真需要費勁為這種狗建立純種性的家譜,要能保証任何一隻這種狗的雙親也都是純種,要能發出具有公信力的血統保証書,以能維持它在狗市場上的稀有性與高價位。
純種狗的這套機制在人類社會也到處可見,譬如在美國社會,種族的定義是以純種白人為中心的。什麼是白種人?一般而言他必須具有百分之百的白種血統。相反地,一個人不管有絕大部份的白種血統,但只要有那麼一滴黑人血統,在美國還是被視為黑人。因此在美國社會,你可以看到不少以黑人身份出現的人,皮膚竟是那麼白皙,嘴唇竟是那麼單薄,一副白種人的樣子。就只因為他身上帶有部份黑人的血統,而被歸為黑人而不是白人。就是說在美國社會,白人的純種性是重要的,而黑人的純種性則不重要,換句話說,白人在血統上是排外的,而黑人則比較包容。
將這種純種血統論發揮到極點的莫過於德國納粹黨了,在相信所謂的德意志民族具有最優越血統的神話下,納粹份子的排外甚至瘋狂到要將他們的假想敵猶太人滅種的地步。從這些例證我們可以歸納出,會強調其純種性的,大概都是屬於高貴﹑強勢﹑壓迫與排外的族群,反之則是屬於低賤﹑弱勢﹑被壓迫與包容的族群。進一步說,在人類族群方面具有純粹性要求的,通常都具有法西斯的內涵。
同樣的機制在社群活動的範圍也可找到例子,統獨之爭在還沒登陸台灣之前曾在北美大陸預演過一番。記得十多年前(一九七○、八○年代)北美洲的一小批「統運」份子用來檢驗同類的標準,竟然狹小到不准與任何以台灣為主的社團有關。而他們的對立面台獨,也曾造就那麼一種氣氛,似乎你不把台獨兩字寫在臉上,就有台奸的嫌疑。可以看出,當年的統獨兩派是在同樣的要求純粹與排外的機制下運作的。
這種情況在今天台灣的統獨之爭中一樣在上演著,在那所謂的省籍問題上,我們隱約看到美國黑白血統機制在運作。記得有那麼一位很早就參與台灣民主運動的外省第二代,很辛苦的對人自稱是台灣原住民,這件事很荒謬但也很具啟發性。省籍混血的鄭南榕在台獨運動裡是以背負「外省人」的「原罪」,為「台灣人」犧牲生命,而被接受為建國烈士,接受為所謂百分之百的台灣人的。就如朱天心在「推己及人,將心比心」一文裡所覺得不可思議的,混血的通常是被台獨人士歸為外省人,甚或只是中國人,而被懷疑有認同問題,就如美國的黑白混血被白人歸之為黑人一樣。
這真是歷史的荒謬,本來是被壓迫的台灣人,如何在這個問題上戴上了美國白種人的面貌,站上了那個要求純粹與排外的立場?很顯然今日的壓迫可能與二三十年前的有著不同的性質與方式了,這是我們必須重新思考的。而對於那些以「百分之百台灣人」為號召的政客﹑文人與學者,我們更要小心他們的法西斯傾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