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看到酷卡布拉一隻隻飛到周圍樹頭，在一陣爭鬧掠食後，氣氛隨著天色的昏暗逐漸平靜下來。突然間一串嘲弄般的笑聲從一個方向響起，接著另一個方向又有類似笑聲傳出，然後數個方位一起傳出。笑聲先是帶著輕微的克制，然後漸次提高，最後是放膽大笑似的「哈哈哈哈、嘿嘿嘿嘿、哈哈哈哈、嘿嘿嘿嘿…」，從四面八方遠遠近近地響起，好像整座山林的酷卡布拉都在呼應著這個黃昏大合唱。牠們嘲弄般的笑聲在整個山谷中迴盪，恍若自然野性從四面八方包攏過來，黃昏的夜色更令人不安起來。
◎本文寫於1998年。
引領流行的都市黑白鳥
澳洲的天空充滿著各種吸蜜鸚鵡或玫瑰鸚鵡那般豔麗的色彩，同時也存在著不少只有黑白羽色的野鳥，對鸚鵡的豔麗色彩來一個反流行。奇妙的是這些黑白色的鳥類數量不僅不少，還不懼人群，經常悠遊於都會綠地。
澳洲都會的天空，除了全身烏亮的澳洲烏鴉外，更多的是黑白相間的各種野鳥，在雪梨的皇家植物園綠地上到處可見這類野鳥。徜徉在植物園的草坪、樹林、小道與水池間的不只是休憩的市民，也有不少野鳥與野獸，這裡是觀察雪梨都會野鳥的絕佳環境。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頸項上披著一塊耀眼白羽、有著一雙深紅眼睛的黑鳥澳洲喜鵲(Australian Magpie)，這種比烏鴉略小的黑鳥總是大搖大擺地在草地上踱方步，又會在春天育雛期間攻擊路人。另一種也喜歡在草地上漫遊，而體型稍小的鵲鷚(Magpie-lark)，也是黑白相間，鳴叫起來則帶著圓滑的金屬聲。與這些較慓悍的野鳥共享草地的，又是一種以黑白為主色的小鳥威利搖尾鳥(Willie Wagtail)，老是飛到草地上搖著長長的尾巴，十分可愛。此外還有一種比澳洲喜鵲稍大、有雙黃色眼睛的噪鐘鵲(Currawong)，黑羽裹身卻在其腰際與尾端點綴著白羽，慓悍的姿態則不下於澳洲喜鵲，又喜歡高踞樹上，嘹亮而婉轉地鳴唱。
黑白鳥不只在草地樹叢上活躍，園中小湖有一小島，島上的棕櫚樹棲息不少水鳥，也是非黑即白，像花白鸕鶿(Pied Cormorant)、黑鸕鶿(Black Cormorant)以及聖鹮(Sacred Ibis)。經常在飛過港灣時發出嘎嘎巨響的是披著一身白袍的葵花鳳頭鸚鵡，而全身烏亮的澳洲烏鴉則邊飛邊發出如泣如訴的鳴聲。似乎這些黑白主色的都會野鳥在引領著這幾年的流行色調。
荒野中的紫色誘惑
在五彩繽紛的野鳥羽色中，紫色算是一種稀有顏色。即使在顏色爆炸的澳洲鸚鵡中，你也找不出清楚的紫色來，因此有著紫色採羽的野鳥對鳥人就有著一種特別的誘惑。台灣的紫嘯鶇，雖然名中帶紫，但牠的羽色其實是微泛紫光的暗藍，在一般的光線下，你看到的更像隻黑鳥。
在澳洲的野鴿子中，有兩種長著名符其實的紫色羽毛。一種叫紫冠果鳩(Purple-crowned Fruit-Dove)在其額頭上有著一抹清楚的紅紫色頭羽，活動於雨林深處，甚難看到。另一種則是Wompoo果鳩，牠的紫色才真迷人，從喉嚨到腹部整整一大片都是鮮明的紫色，而腹下接著是鮮明的黃色。那一大片紫色羽毛有點超自然，像是來自某種文明的干預，或是造物的奇想。
這種紫腹果鳩雖然數量不多，要看到牠卻不算太難，因為牠們在活動領域裡甚不安靜，經常在雨林高枝上鳴唱，而鳴聲又恍若人仰頭漱口時水在喉嚨中發出的咕嚕聲。如此唱個不停，讓人能夠從容地尋聲找到，而當看到陽光下的胸前的那一片紫色時，驚豔之感確實難以言喻。
酷卡布拉的嘲笑
魚狗一族，中國古名翡翠，又叫翠鳥，翡翠之色即是東亞最常見的一種翠鳥其翼背的翠綠羽色。魚狗的俗名來自牠們食魚的癖性，閩南語的釣魚翁與英文的捕魚王(Kingfisher)正反應出這項特徵。確實大部分的翠鳥都棲息在溪澗湖泊之滇，以魚為主食，台灣最常見的一種即是如此。捕魚的翠鳥往往棲在水邊高枝，注意水中動靜，遇有小魚經過，迅即飛下，以其碩長的嘴喙咬住小魚，再飛回高枝享受一番。說起享受也只不過是將整隻小魚囫圇一吞，但牠在吞下時卻也不忘從魚頭吞起，如此魚鱗可以朝外，而整尾魚可以順利滑進肚子裡。
有一部份翠鳥離開了水鄉，遷移到樹林裡不再捕魚，但肉食本性難移，只是改以昆蟲為食。澳洲的幾種食蟲翠鳥中，有一類長得怪異的胖鳥，土名叫酷卡布拉(Kookaburra)，以其鳴聲像人類的笑聲聞名。這種以昆蟲為食的魚狗總是棲在林中的矮枝上，偵察地面上昆蟲的動靜，然後一飛而下，攫取獵物。牠們也不排斥其他葷食，經常會逗留在野餐桌旁，等著人們丟出牛肉雞肉。有一次我們在藍山上住在一家B＆B旅舍，早上起來就看見屋主將牛排肉切成小片，餵食屋後樹林裡的一隻酷卡布拉。
牠們的鳴叫確是十分詭異，猶如人的笑聲，我們初次領教是在一個幽暗的森林裡，是次令人難忘的經驗。那是在昆士蘭的布里斯班附近的一個森林公園，我們與友人一家在接近傍晚時一起遊山野餐。這時陽光漸弱，遊人逐漸散去，最後只剩我們一桌，整個林子變得陰森起來。野餐桌附近開始有紅頭黑身的澳洲火雞在奔竄，常見的澳洲喜鵲也逐漸迫近，還有鵲鷚、斑鐘鵲以及名符其實的聒噪礦鳥也都跟著在樹上和地上鼓譟，覬覦桌上的食物，周圍充滿著各種焦躁的鳥鳴。我們被這些野性逼得不知所措，友人的小孩倒是與牠們周旋得很高興。他們將一小片肉丟出，就會有一隻大肥鳥從樹上迅速飛下，用牠的大嘴掠食而去，在群鳥中引起一陣騷動，這就是笑翠鳥酷卡布拉。
然後我們看到酷卡布拉一隻隻飛到周圍樹頭，在一陣爭鬧掠食後，氣氛隨著天色的昏暗逐漸平靜下來。突然間一串嘲弄般的笑聲從一個方向響起，接著另一個方向又有類似笑聲傳出，然後數個方位一起傳出。笑聲先是帶著輕微的克制，然後漸次提高，最後是放膽大笑似的「哈哈哈哈、嘿嘿嘿嘿、哈哈哈哈、嘿嘿嘿嘿…」，從四面八方遠遠近近地響起，好像整座山林的酷卡布拉都在呼應著這個黃昏大合唱。牠們嘲弄般的笑聲在整個山谷中迴盪，恍若自然野性從四面八方包攏過來，黃昏的夜色更令人不安起來。而友人這時也開始收拾餐具放回車上，正是該離開的時候了。
笑翠鳥酷卡布拉的形象在澳洲十分出名，有份報紙的一個諧謔政治評論，就用牠來當刊頭，取其評論對象令人捧腹之意。而另一個電視上的政治評論節目，也用了酷卡布拉的合唱鳴聲來做片頭片尾，政治人物似乎只堪被笑翠鳥來嘲弄。